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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墨西哥湾流》局部年大都会博物馆藏
50岁后，温斯洛·霍默（WinslowHomer～年)迎来人生最后一段岁月。此时的他，开始躲避喧嚣，早年时曾饱含激情描绘过的那些世俗的甜美、淡淡的乡愁，逐渐远离了他的画布。
“他摇身一变，成为了美国的鲁滨逊（YankeeRobinsonCrusoe），隐居于他的艺术小岛”——那个年代的《纽约晚报》这样描述他这段艺术生涯。但他所建造的这座孤岛并不平静。
霍默晚年孤僻的性格，也许从年英国之行就开始显露，他在英国北海的一个渔村生活了近两年。年返回纽约后，虽曾数次访问巴哈马、古巴等地，最终他在缅因州的普鲁斯特海峡隐居。从他这段时间的作品看，晚年的霍默告别了阳光亮丽，走入了一段漫长而幽暗的岁月。在进入20世纪前最后一年，他完成了这幅《墨西哥湾流》（TheGulfStream），这是他晚年时期最具代表性的作品，也使他获得最有力量的美国艺术家称号。
（请横屏欣赏）
《墨西哥湾流》年
年完成的这幅作品，标志着霍默开启了晚年创作生涯中最重要的、也是自己最感兴趣的创作主题。他反映缅因州海边渔民生活的系列画作，执着于视觉叙事，将人物坚韧的性格放置于磅礴的海景中。他努力坚持美国本土绘画的传统，同时也吸取了法国印象派的一些表现形式，为现代艺术在美国的诞生做了开创性的努力，海景画也成为20世纪早期各路画派的标志题材。作为20世纪美国各类现代绘画流派的共同宗师，霍默的画作体现了美国人独立的、自我文化意识的崛起，而他本人也成为美国精神的代言人。
对于TheGulfStream这个词组我们不应该感到陌生。如果你手边碰巧有一本海明威的《老人与海》，翻开其中第一句话就是：HewasanoldmanwhofishedaloneinaskiffintheGulfStream...墨西哥湾流作为一个地理名词，指的是大西洋上重要的暖流，它起源于墨西哥湾，经过佛罗里达海峡沿着美国的东部海域与加拿大纽芬兰省向北。一般来说，在海洋暖流与寒流交汇处会形成较大的渔场，比如加拿大的纽芬兰渔场，就是墨西哥湾流和拉布拉多寒流的交汇处。
如果你看过此前我介绍过的霍默部分早期作品（见本号《霍默早期画作：清晨，我站在高高的山岗》一文），就会发现这幅画无论在题材、技法以及隐喻等等方面，都与以前的作品完全不同。此前的作品在一定程度上，是为了迎合杂志社（如《哈泼斯》）读者们的审美趣味，这让他的画面显得有些甜腻矫情，尽管他也学会了将自己的寓意、讽刺和诙谐隐藏在淳朴、怀旧的生活画面中。在霍默的场景诗学体系中，以前的作品仅仅是抒情的小调，而这幅《墨西哥湾流》走向了豪迈、悲壮的风格。打个不甚恰当的比喻，霍默的晚期的艺术风格与此前相比，就像苏轼与柳永的区别——后者只合十七八女郎，执红牙板，歌“杨柳岸，晓风残月”；而前者须关西大汉，铜琵琶，铁卓板，唱“大江东去”。
一位肌肉健壮的黑人男子半躺在一艘小船的甲板上，他扭头望向身体的左边，目光暗淡，但也有几份豪迈和释然。小船上被折断的桅杆、吹破的船帆、在带着几缕鲜血、幽暗的海浪中游弋的鲨鱼，以及远方即将扑来的滔天巨浪——这些背景告诉了我们此前发生的故事，这位男子遭遇了怎样一番厄运，又做过了多少抗争。而在这一刻，斜躺在甲板上的他似乎仍有些力气，但已经明白所有的抗争都毫无意义，他因此打算把自己全部奉献给命运，任由其安排。
完成《墨西哥湾流》前一年，霍默的父亲去世了。有人认为，霍默在画中表现了一种对大自然无可抗拒力量的敬畏感，也流露出因为父亲离世而产生的被遗弃的、脆弱无助的内心感受。也有人也将这幅海难画作与法国画家泰奥多尔·籍里柯年创作的《梅杜萨之筏》（见本号《真相被掩盖之后——籍里柯的战斗》一文）相比较，但同样是面对海难，籍里柯所描绘的《梅杜萨之筏》，正表现了人们在绝望之后看见希望的欣喜一刻。而《墨西哥湾流》中的男子，却带着一丝在穷尽一切努力后释然神态，他没有“无力回天”似的遗憾，也没有对周围一切厄运的诅咒与抱怨，似乎在躺倒在甲板上那一刻，就明白自己没有任何选择的机会，于是，便也有了认命后的坦然。
《飓风过后》年水彩
创作此画之前，霍默曾在佛罗里达、古巴和加勒比等地度假，多次亲自穿越过墨西哥湾流。他第一次到加勒比海旅行是在年，那次游历激发了他的创作激情，他画过几幅相关的题材素描和水彩，内容包括损毁的船只和水手、鲨鱼等。在完成《墨西哥湾流》前，霍默于年12月到年2月间，在拿骚和弗罗里达进行过一段访问，5个月后，他开始动笔。当时他写道：“去年冬天，我在拿骚画了三个月的水彩画，现在刚开始整理一些研究的图片。”
这幅年的水彩画《飓风过后》，被视为为创作《墨西哥湾流》所做水彩习作，画中是一位不省人事的黑人水手，在风暴过后被冲上在海滩上，旁边是他搁浅的小船——这个画面仿佛是《墨西哥湾流》的下一幕场景，由此可见他对这个题材有过长期的思考和酝酿。霍默创作这一系列水彩画以及《墨西哥湾流》灵感，也有可能来自另一个巴哈马的传说，这个故事讲述了英国船长麦凯布(McCabe)，在年遭到抢劫，他希望雇佣一艘小船希望逃离到附近一座岛屿，但是他遭遇到了风暴，在拿骚死于*热病。霍默曾收藏了有关这一故事的报道，并将其粘贴在一本旅游指南中。
在《墨西哥湾流》面世后，人们对这幅作品的评论毁誉参半。一些人认为这件作品相比霍默前期的画作更具戏剧性，但也有人撰文描述称，现场观展的人对这幅画嗤之以鼻，它们说霍默画的是“微笑的鲨鱼”，“一个裸体的黑人躺在船上，而一群鲨鱼正以最可笑的方式在他周围乱窜”。之后一百多年来，人们对霍默的《墨西哥湾流》有着多种解读，有人认为那几只在海水中盘旋的鲨鱼来自于被折磨的灵*，而类似裹尸布的帆布、象征棺材的船舱开口、插在甲板中像黑色十字架一样的铁锚，都预示着死亡。
的确，这幅画与霍默此前的画作完全不同。除去那些充满乡愁怀旧的童年时光、田园牧歌之外的题材，单纯回顾他的海景题材画，我们也能看出其区别。年，霍默30岁创作完成的LongBranch，描绘了新泽西州东部这个海滨胜地，大海仅仅是休闲市民们的背景。画面中两位主要角色——打着阳伞的女士，显得那么优雅和闲适，她们与周边的人群一道正在享受阳光、海岸、微风带给她们的愉悦。
LongBranch,NewJersey,年
次年，他的EagleHead,Manchester,Massachusetts，也是如此，人们在海边玩乐的瞬间。大海对于人们来说，意味着是一段美好的下午时光。
EagleHead年
此后，在70年代中期的作品《顺风》BreezingUp(AFairWind)中，海风吹过，船帆鼓涨，小船倾斜，但船中四位人物却极其慵懒、闲适、安详。他将人物与故事都归置于大海之中，但这位父亲和三位孩子以及小船、大海之间，显得亲密却友善。
BreezingUp(AFairWind)-76年
十年过后，他在《生命线》（TheLifeLine）中，开始流露出人与大海紧张的关系。在这幅画里，对于人来说，大海不再是一种美丽的风景、也不仅是一种惬意休闲的环境，而是充满致命的危险。的《生命线》欧歌了在面对自然灾难面前人们齐心协力的人道主义光芒，他所营造的气势磅礴的画面里,真实地再现了人与大海搏斗的场面，而在其中也透露出人类在自然面前的顽强不屈的生命力。
生命线年
而相比5年后《墨西哥湾流》来说，这种思索显得太过表面。在后者，他将人与海的关系，上升到哲学层面、对人与自然的关系的追问。在画面中，大海整体变成了一张吞噬生命的血盆大口，此前作品中的那些甜美的景色，或者主观上想要讴歌英雄品格、战士或工人之间深厚情谊的就像一场梦境——这正是晚年、远离尘世喧嚣的霍默，在他为自己修建的艺术小岛上所思考的问题。
他在年完成的另一幅杰作《猎狐》，兴许更能说明霍默晚年时的心境。这幅画描绘了一头饥饿的老鹰正在追逐雪地中的野狐。这幅57岁时的作品，代表了此时他所思考的人生以及创作的主题：“死亡,孤独、孤立和从生到死不变的轮回的宿命”。
TheFoxHunt,年
虽然他是一位出生于波士顿的移民后代，但也与自己的父辈们一样有过漂洋过海的经历——在飞机和热气球尚未征服大西洋前，每一位美国人似乎都对海有着深刻而独特的印象。晚年时期的霍默，通过《墨西哥湾流》可能是想提醒我们：无论时空如何变化，我们都是独自挣扎于苦海，而得不到任何帮助的人。
欣赏以下这几幅霍默不同年代的其他几幅海景画，也许，你也会有自己不同的看法：
TheFogWarning,年
TheAdirondackGuide年
WatchingtheBreakers年
EasternPointLight,年
（全文完）
